青空

穆拉/啊喂
低产/低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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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把戏(穆拉)

本子完售啦,这边原文也可以放出来了。

感恩每个买本子支持的小伙伴。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p.s.高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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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的城市交通赌得就像是奶奶家的下水道一样,除了漫长到令人绝望的车流,你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在过去的五分钟里,托马斯已经换了八个电台频道,还是没能避开千篇一律的早间新闻。说真的,当你毫无办法地和一群跟你一样气急败坏的家伙一起堵在早晨八点的城市主干道上,除了汽车尾气和前车的屁股什么都享受不到的时候,你是不会有太多心情去关心银行业的发展前景和市长的任期问题的。

“你不会想错过今天的例会的。”托尼给他发了条短信。

托马斯挑了挑眉,他的好朋友可不像是爱传达好消息的那种人。

“最好是吧。补偿我在马路上腹背受敌的这半个小时。堵车可能是21世纪最严重的人为灾害了,我说真的。下一次市长选举我绝对得投个骑自行车上班的家伙。”

果不其然,对方回复了一长串的微笑符号,托马斯几乎能毫不费力地想象到托尼欠扁的笑脸——那家伙总是这样,别人的痛苦几乎就是他的快乐源泉。

托马斯放下手机,跟着车流缓缓向前挪动了一点儿。他能远远地看见闪烁的交通灯,行人的匆忙散落一地,婴儿车摇摇晃晃,宠物狗湿润的鼻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抿了抿嘴唇,微笑着跟着前车往前挪动了一段微不足道的距离。他仍然是快活的托马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一切可能使人快乐的事情上,即便这些事情与他毫不相干,相距甚远。


托尼在打印室遇见托马斯的时候,后者正悠闲地咬着果汁饮料的吸管,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真遗憾米洛没有在例会上宣布那个消息,”托尼若无其事地翻着手上的材料,“当然,他很有可能是出于对你或许会过于激动而当场发表演讲的顾虑,才选择这么做的。”

“天啊托尼,你就不能有一天不以吊人胃口为乐吗?”托马斯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倒霉的猫,而托尼,毫无疑问,这个狡诈残忍的家伙就是那个该死的薛定谔。

“不能。”托尼“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这一方面是出于我小小的个人爱好。至于另一方面嘛,”他端着他那杯大概已经被托马斯诅咒了千百遍的咖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他的好友眨了眨眼睛,“我有着和米洛一样的顾虑。”

托马斯翻了个漫长的、筋疲力尽的白眼。


“我的天呐,你竟然还好好地坐在这儿!”卢卡斯活像见鬼了似的盯着托马斯,说真的,要不是看多了他在社交网络上没完没了的秀恩爱,托马斯差点儿要以为这家伙对自己感兴趣,“我是说,你可爱的小屁股竟然还没有从那倒霉的椅子里跳起来、向着米洛的办公室飞奔而去吗?”

托马斯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表现得好像我中了百万乐透似的?有什么值得我快乐到昏死过去的事情吗?米洛终于打算给我那可怜的薪水单添点儿颜色了?”

“哦,可怜的小鸟儿,”这个浪漫主义的诗人捧着胸口,简直像是他胸膛里的什么东西碎了似的难过,“你竟然还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但愿你会是最后一个就这一点欺负我的人。”托马斯眨了眨眼。卢卡斯是个相当容易搞定的家伙,他对此一清二楚——和托尼混了那么久,可不是一点儿精明都没长进。

“你的黛西,对岸的那束绿光,亲爱的。”卢卡斯对他眨了眨眼睛,那怜爱的神情让托马斯想起自己的姨妈,一个上了年纪的、把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情感泛滥的慈祥老太太,“看看你桌面上的相框吧,小伙子。”

噢,不。

托马斯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桌上,相框,绿光——先别去想卢卡斯那个糟糕透顶的烂比喻!他翻开桌面上的文件夹——就在五分钟以前,托尼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地翻着同样一份材料,这个狡猾的、以看好戏为乐的混蛋!该死的现代交通害得他错过了前半部分的例会,而这就是他错过的。一份迟来的重磅炸弹,不需要哪怕一毫克的硝酸甘油,就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上帝,那是菲利普·拉姆的名字。PHILIPP LAHM。


“你表现得比我想象中镇定嘛。”托尼看见他的时候,竟然罕见地显得有点儿惊讶,“为了免得被你的尖叫误伤,我可一上午都没敢坐在窗边办公。”

“收起你那一套吧。”托马斯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狂喜后的落寞,“我只是个干剪辑的。我注定只能在躲在黑咕隆咚的剪辑室里,从剪辑台后面看着他。等我开始工作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到里维埃拉或者加利福尼亚的随便什么阳光海滩度假去了。”

“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托尼挑了挑眉,“看来我得假装不知道我的录音组里还缺个打下手的,而我们亲爱的大明星菲利普·拉姆先生准备出于一个职业演员的敬业精神放弃他美妙的贝弗利做派,亲自参与录音呢。”

你知道,托尼虽然以看好戏为乐,不过趣味低级到这种程度的捉弄人,他还是不感兴趣的。

托马斯觉得,这大概就是他能忍受托尼这么久、甚至和他做朋友的原因之一,而且是主要原因。


“先生,您的红茶。”

训练有素的侍者平稳而小心地放下精致的茶具,菲利普扭过头去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自从来到美国之后,他就很少再喝啤酒。这片自由大陆上的人热衷于各种各样的酒,当然也包括啤酒。不过,就像苏格兰人喝不惯美国的威士忌,你不能指望一个来自慕尼黑的德国人对美国的啤酒甘之如饴。取而代之的,他越过古老的海峡,感染了遥远的邻居对那种神奇东方树叶的热爱。

而且,酒精使人沉醉,而茶叶让人清醒。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需要更多时间的清醒。

事实上,直到今天,他的朋友们还会对他选择好莱坞感到惊讶。说真的,即便是在最年少轻狂的那几年,菲利普也不像是会和日落大道扯上关系的人。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这些离菲利普很远,或者说,至少看上去,很远。瓦格纳?意料之中。斯皮尔伯格?难以想象。

柏林航空。慕尼黑飞洛杉矶,14小时50分钟,比一出完整的《尼伯龙根的指环》还要短,为什么不呢?好莱坞并不一无是处,菲利普知道那儿有全世界最成熟的制片体系,而他是个演员。

他是个欧洲人,可并不古板。

他在好莱坞过得不错——以一个欧洲人的标准而言。他并不是那种漂亮的红毯宠儿,也不是星光大道上那些高高的前浪之一,他只是一个空降的、温和低调的德国人而已。他主要参演独立制作电影,当然,优秀的商业电影他也很乐意加入。拿了几个奖,大的小的都有,不能说炙手可热,至少是稳扎稳打。电影的圈子其实很小,好莱坞满坑满谷的人,混到最后还不就是几张桌子,默默无闻的早已离开,举足轻重的鲜少示人,一来二去,什么场合会有什么人,全都是些没新意的安排。菲利普交了一些朋友,也有不少值得信任的工作伙伴,常合作的几个导演都是他要好的朋友,而他最近正跟着几个熟识的编剧学习剧本写作。

一切都很好。好到他的息影决定突兀得像宴会上轰然倒塌的香槟塔,满座哗然。

好吧,这些可爱的美国人。菲利普不得不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应付没完没了的小报记者。起初,他试着在不伤害美国人民的前提下,友好地提及自己对故乡啤酒的怀念,这显然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竟然不足以构成一个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想想吧,他在好莱坞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他是个挺有名气的实力派演员——在他这个年纪,这并不容易办到——拿到了几个奖,演了不少喜欢的电影,甚至赚了不少钱。而他现在只是想回到慕尼黑,喝点儿啤酒,吃根香肠。加利福尼亚好极了,洛杉矶非常棒,可他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

菲利普不能说自己完全适应了好莱坞。他能在这儿过得不错,可这儿毕竟是好莱坞。而他,归根到底,是个欧洲人。


托马斯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棒极了。

下班的路上,他一连碰上了五个绿灯,就连邻居家那条讨厌的狗也没有在车道上堵着他,阳光,微风,气温,湿度,全都刚刚好。

当然啦,最重要的是,他即将有机会和自己的偶像共事。他仍然是那个躲在剪辑台后面欣赏菲利普每一丝表情的人,但他现在甚至有了一个机会,可以隔着录音室的玻璃,看见一个真实存在的菲利普,超越电流,超越屏幕,是可以被感受到的。他的英语会带着一点儿迷人的德国口音吗?还是说他已经在好莱坞练就了一口标准流利的美式英语?想想看吧!他好看的嘴唇和迷人的嗓音带着一点儿西海岸的腔调,可他有个地地道道的德国鼻子!

托马斯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菲利普。气流从上排牙齿和下唇之间轻巧地穿过,舌尖轻轻地、调皮地划过上颚,最后,像情人间的轻吻似的,上唇与下唇短暂地相触,带出一个空灵的、精灵般的气音。

妙不可言。


永远,永远,不可对托尼·克罗斯掉以轻心。

托马斯翻着面前的材料,在大脑里“血的教训”这一栏下面,痛心疾首地添了一行。黑体,加粗,下划线。

得了吧,他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实习生捧着这么一本在厚度上可与书店里最德高望重的字典比肩的所谓“学习材料”。没错,在录音上他的确算是个门外汉,可见鬼的托尼难道还真指望他这个“实习生”能在录音室里有点儿作为吗?

“一周之后我会检查你的完成情况,如果不能令人满意的话,”一个装模作样的摊手,“我们还有很多优秀的小伙子排着队呢,我可不能太偏袒自己的好朋友,对吧?”

说实话,还在大学的时候,托马斯就是个不错的学生。他足够聪明,并不需要在背诵这样的体力活上花费太多的时间。无论是晦涩艰深的术语词汇表,还是漫长且琐碎的电影史,他应付起来都很轻松。

好吧,神奇的托马斯——他的同学们曾经这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他。大学校门已经离他很远啦,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期待一下这个年轻人到底能做到多少,对吧?


九月的慕尼黑令人沉醉。

位于两个气候类型间过渡地带的巴伐利亚州在湿度和温度上都相当宜人,即便在享受过加州久负盛名的阳光之后,初秋时分的慕尼黑对菲利普而言,仍然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当然,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回过这儿。探亲,柏林电影节,圣诞节,生日,他甚至忙里偷闲跑回来围观了啤酒节的尾声。只不过之前他的九月份总是很忙,颁奖季前密集的行程并没有给他太多的闲暇和遥远的故乡缠绵。事实上,他是在知道了负责后期制作的是一家位于慕尼黑的德国公司之后,才破天荒地提出参与到录音配制里来的——上帝保佑好莱坞的德国帮。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德国团队,九月的慕尼黑,还有比这更妙的巧合吗?

所有的事情都棒极了。啤酒与白香肠,巴伐利亚方言和羊头牌,他甚至不用住冷冰冰的酒店房间——他那间可爱的临街小屋被忠诚的友人照顾得很好。但即便如此,菲利普仍然花了不少时间兴致勃勃地收拾他的小领地,把从美国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归置到架子上,整理他那个大而且陈旧的书柜,清洗那几条他最喜欢的格子花纹毛毯。尽管在令人疲惫的漫长飞行之后,他只睡了几个小时,但眼下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菲利普热烈地投入到这场大扫除中去。

噢,除了该死的手机铃声。讨人厌的现代通讯,对吧?

“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鲍嘉先生*?”

菲利普笑出了声:“我恐怕这么老掉牙的笑话,只有你还在津津乐道了,汉斯。”

“得了吧,你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嘛,”电话那头的老友对他的挖苦不以为意,“你这装模作样的美国佬。”

“那么敢问阁下这位拐弯抹角的德国佬,占用我长途飞行后宝贵的休息时间,究竟有何贵干呢?”

“你最好能听出自己这讨人厌的加州腔。”汉斯不依不饶,“而且,我敢打赌——就拿你的发量做赌注好了——这会儿才不是什么见鬼的‘休息时间’呢,倒是你那可爱的小安乐窝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菲利普叹了口气——他的大学同窗太了解他了。“是的,除了酒柜和冰箱都空空如也。还有,你那是什么要命的烂赌注!”

汉斯狡猾地笑起来:“别太担心,我相信在五十岁之前,好莱坞的发型师们都会把你可爱的小脑袋照顾得很好。”从大学时候起,他就是个满嘴俏皮话的混蛋,菲利普深知这一点。

不过好在他还没有把正事彻底抛诸脑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天你能来见见米洛,我的合伙人,这次后期团队的负责人。我们可以聊聊录音的事,最重要的是,可以一起喝点酒。”

“当然。”菲利普在备忘录上抄下时间和地址,顺便谢绝了汉斯载他一程的好意,“明天见。”



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是个编剧。

托马斯的食指从书脊上划过。绿光,河对岸,大亨,好莱坞,《热情似火》,《马耳他之鹰》,《日落大道》。

即便已经从事剪辑多年,“好莱坞”对他而言仍然是一个梦幻般的词汇。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所在的这家公司很少参与好莱坞的商业制作,而更多地与本土的德国剧组合作。托马斯并没有太多的机会接触到那个遥远国度的造梦工场。这个与众不同的、钟情黑白电影的年轻人甚至都很少去影院看好莱坞大片。

直到……噢。

“世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的酒馆,而她却走进了我的。”

那是一部德国导演的片子。这位出生于西班牙的德国导演以艺术家特有的那种近乎迷信的执念,坚持将后期制作的任务交给了这家德国公司。“我希望讲一个黑森林的故事,那么就必须由德国人来完成它。这一点毫无疑问。”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如此解释他的固执。托马斯和他的合作非常愉快,艺术家实现了他的追求,心满意足地带着成片离开。而托马斯开始为自己的交友不慎付出代价——在这之前,他还从未让托尼成功掌握过比这更大的弱点。

“哇哦,一个慕尼黑人,一个在好莱坞的慕尼黑人。真妙。”托尼挑了挑眉。

托马斯局促不安地在椅子里扭了扭身子,“我只是很喜欢他的表演而已……”他低头想了想,“那个镜头,月光照进他蓝灰色的眼睛里……”他最终还是把那句“很美”藏进怀里,没有和好朋友分享。

一个独自在森林中生活了三十年的护林员,一个除了月光一无所有的诗人,托马斯想不出还有谁能比菲利普更适合这个角色,或者说,他无法想象还能有人演得比菲利普更好。那种令人心碎的孤独,又带着惊心动魄的迷人气息。他在那幢林间小屋里独自生活,工作,阅读,休憩,坐拥整片森林,又无一人可倾听。托马斯买下了那部影片的蓝光影碟,在一个落着小雨的午后独自看完了它。

在那之前他只在生活里某些偶然的片段里感到孤独,但在那之后他再也未曾走出那片森林。他有地图,有火把,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那座森林里有菲利普呀。

一部独立制作的小成本文艺片显然很难把菲利普送上金光璀璨的领奖台,但托马斯从此在自己心里给他铺了一条星光大道。夜空万里,只此孤星。


托尼很少紧张,但这会儿他还是有点儿控制不住地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他不再是个初入行业的愣头青了,他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他们足够优秀,而且很可靠。他的工作一直都很出色,今天的天气也很好,一切都很好……噢天娜托马斯真的戴着那顶蠢透了的帽子来了!

“虽然这不归我管,但我还是得说,也许你把帽子摘了更好。”

“哦是吗?”托马斯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还是迅速地把那顶工作现场随处可见的鸭舌帽摘下来抓在手里,“我还以为这会让我看上去……你知道,专业一点儿。”

“不,它不会,”托尼叹了口气,“答应我,你只需要安静地站在一边儿就行,如果我们的大明星需要一杯咖啡或者矿泉水,我会很乐意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其他的,我们会搞定的。”

“当然。”托马斯扬了扬他的小虎牙,“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亲爱的托尼。”

第一次,托尼在他和托马斯的关系中,感觉到自己是受威胁的那一方。


菲利普准时到达了录音室,好莱坞没能影响德国人对准点的执着。在米洛的陪同下,穿过那条长且曲折的、铺着厚地毯的红色走廊,他来到录音室里。一个金发的年轻人走过来和他握手:“拉姆先生你好,我是托尼,录音组组长,我们小组将全权负责这次的录音项目。”

菲利普笑着握了握那只年轻的右手:“叫我菲利普就可以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托尼笑着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耳机:“合作愉快。”他伸手抓过站在一旁的另一个金发年轻人,向菲利普介绍道:“你好,这是我们的实习生托马斯。因为听说您没有自带助理,所以我们为您安排了他担任录音过程中的助理,如果有任何需要或是要求都可以跟他提出来。我相信托马斯会很乐意为您服务的。”

那个叫托马斯的年轻人看上去有点儿紧张——老实说,是很紧张,他的身子几乎有点儿微微发颤。

“很高兴见到你,托马斯。”菲利普笑着伸出手去,试着缓解对方的紧张。不过这看起来似乎不太起作用,他能察觉出托马斯伸手的样子有点儿不自然,手心里微微带着汗:“很高兴见到你,拉姆先生。”

“看来刚才我和你上司的对话你没有认真在听啊,”菲利普笑着歪了歪头,“我不是说过了吗?叫我菲利普就可以。”

托马斯点了点头,试着露出一个像平时那样明快的笑容:“好的,菲利普。”再简短不过了。说实在的,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他聊,喜欢的电影,欣赏的故事,他在脑海里排练相遇场景的次数大约和卡萨布兰卡的酒吧数量差不多,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好的,菲利普。”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太喜欢菲利普发的“o”音了,余韵悠长,“仿佛这不是一个发音,而是一整条画廊。”


“大多数人都以为加利福尼亚的什么都是阳光的。”菲利普喝着矿泉水,“可那儿的雨天也很糟。”他说话时上牙轻轻嗑在金属材质的吸管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托马斯弯了弯嘴角:“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

他喜欢菲利普身上小苍兰的味道,那让他想起湿润阴暗的黑森林,在凛冽的冬天,森林里的月亮圆满得像诗篇的句点,旅人厚重的靴底在松软的地表留下深浅不一的创痕。孤狼与星,冷月与雾。加州的阳光的确很美,可菲利普说那儿的雨天很糟糕。

“在我去那儿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菲利普的嘴角弯起来,“太年轻的时候,我以为全世界都像是慕尼黑,人人都爱喝啤酒,走到哪里都像走在自己家隔壁的街区。世界地图展开来和我张开的手臂差不多宽,可我还是以为世界就是那么小。”

“所以我们看电影。”托马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下去,“镜头比任何人的脚都走得更远,比任何人的眼睛都看得更多。”

“你说得对,”菲利普点点头,“电影给了我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无论是作为观众还是演员。对了,我能顺便问问,你最喜欢的导演是哪位吗?”

他探询的目光让托马斯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他还是飞快地回答了他:“比利·怀尔德*。”多么巧呐,从德国到好莱坞。

“噢,玛丽莲·梦露。”菲利普笑着点了点头,“那个通风口还在,没准你可以去看看*。”

托马斯耸了耸肩:“纽约对我来说太挤了。”他倒没打算解释那个关于玛丽莲·梦露的误会。

“没错,那儿挤得就像是泥石流一样,你简直希望自己从地球上消失——或者至少是从纽约消失。”

“可你如果消失的话,这世上该有多少人伤心啊。”托马斯托着腮,感慨的样子看上去真诚极了。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在为这个不详的愿望实实在在地难过着。看看他的眼睛吧,漂亮的湖蓝色,清澈得简直叫人不忍望穿。

“大概吧,至少我的制片商们会难过一阵子。”菲利普试着开了个小玩笑,“虽然我不是个太名贵的演员。”

“还有我,”托马斯低着头,语气有点儿沉闷。“我也会很难过的,菲利普。”

他说话的样子活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困在黑暗促狭的陷阱里,充满恐惧又不知所措。菲利普当然不至于悲观至此,这只是个玩笑,他可从来没想过托马斯会当真。

“好吧,看来我说了句失败的俏皮话。”菲利普拍了拍托马斯的肩膀,“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喜欢我的电影。这比什么奖都好。”

他看上去很诚恳,眼神清澈,语气真诚。托马斯为自己的误会不好意思起来:“抱歉,我误会了……还有,我得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它们都棒极了。”

菲利普大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眼睛里的光被揉成细碎的沙,像夜空被倒映,新月被切割。

——你要爱一个眼里有光的人。


渐渐地,他们的话题拓展开来。从天气到餐馆,从球赛到新闻,菲利普是那种少见的能够听托马斯长篇大论的人,在这一点上,他得到了从米洛到托尼一致的敬佩。至于托马斯,他打赌他的生命中大概不会有比这阵子更高兴的日子了,他很少能找到这么好的听众,托尼只会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随便发出几个“嗯”作为回应,而菲利普会点头,为他的笑话大笑,甚至配合他开一些俏皮的玩笑,他总是说“你说得对”,然后用亮晶晶的眼睛从下方注视着托马斯,眼底的赞许或快乐一览无遗。

他比托马斯想象得更亲切,更熟悉,更接近。“嘿,下回能把吸管换成塑料的吗?我还是更喜欢可以咬的那种。”

他们几乎就像是朋友。默契,快乐,菲利普和他分享很多好莱坞的趣事,而托马斯总是和他聊电影。当然,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可聊的,他活得很快乐,可他的日子从本质上而言不算有趣。糟糕的城市交通、讨厌的邻居,他常常和托尼抱怨这些事,但他不太愿意和菲利普说这些,即便后者看起来对慕尼黑的一切都充满兴趣。“那儿的啤酒正宗极了,你真该去试试。”

“噢,听起来的确如此。”菲利普点着头,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像是正在努力记下酒馆的名字。

可录音的进度已经过半,菲利普在这儿继续逗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这又有什么用呢?所有的这一切,矿泉水,塑料吸管,比利·怀尔德,“o”,世上最正宗的啤酒……托马斯难过地翻着日历,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加利福尼亚距离这儿有多远,那儿的阳光又有多好。没准菲利普喜欢艳阳高照的日子,他们没具体聊过这个,不过菲利普似乎在晴天显得更高兴。他在那儿呆了许多年,认识了许多朋友,他们支持他,关心他,在事业上帮助他,比起慕尼黑,他显然更需要那里的人们。异乡人一旦在好莱坞站稳脚跟,就似乎很难和过去再有什么联系了。比利·怀尔德,玛琳·黛德丽*……历史总是相似的,不是吗?

“你一定得去试试那儿的啤酒,我说真的。”托马斯冲着菲利普挥了挥手,“等你回到了洛杉矶,你一定会怀念它的。”


当晚,菲利普在回家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了托马斯说的那家酒馆。老实说,光从外表上看,那实在是一间再朴实不过的餐馆,所能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也不过是车窗外飞快的一掠。可托马斯说这儿有让人不忍错过的啤酒,于是他决定来试试。

说实话,菲利普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喝酒了。好莱坞最不缺的就是声色犬马的场合,哪里都不会没有酒。他允许自己在无法回避的场合上喝一点点红酒或香槟,但认识菲利普的人都知道,他并不爱喝酒。酒是快乐的饮料,而他只想清醒。对很多人来说,红毯也许是一种风光的爱好,可菲利普只把演员当作职业,一个有些特殊的职业,工作永远是工作,他在这点上很固执,那种德国式的坚持。

或许该叫上托马斯的。菲利普看着面前的酒杯想道。一个人喝酒总是显得有点儿孤独,这跟一个人喝茶不同。菲利普觉得托马斯的快活和健谈格外地适合酒桌,他是那种能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快乐起来的人。他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好莱坞有的是坏脾气的混蛋,也许他们都该认识认识托马斯。

他的手指在红白格子的桌布上轻轻敲打着,修得圆润整洁的指甲边缘在柔软的布料上击出一个个小小的月牙形印记。他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空空荡荡的手指感到惊讶了,就像其他人总会向他的无名指投来探寻的目光,然后又惊讶地收回那样。起初的几年,他很忙,也太年轻,好莱坞对没什么名气的年轻人总是很残忍,为了存活下来,即便是菲利普这样的聪明人,也不得不花上几乎所有的精力。后来他慢慢地知道了更多真相,八卦,约会,恋情,婚姻,造星工厂里的私人生活和八卦小报上揣测的一样扑朔迷离,他的朋友会指着某对著名的明星夫妇对他耳语道:“上个月他们还大吵一架,闹到了几乎要离婚的地步。”

“嗯哼。”菲利普看着他们紧紧相扣的双手,不置可否。

比利·怀尔德。他想起托马斯说过,他是他最喜欢的导演。他忘了问托马斯最喜欢怀尔德的哪部作品,也忘了说自己有多么喜欢怀尔德。他的喜剧几乎无懈可击,你能轻易地分辨出那是好莱坞的把戏,可那些把戏就是能够令人无法克制地发笑。在德国学习电影的时候,他就看过怀尔德的几乎所有作品,到了好莱坞之后,他也时常翻看他的喜剧,在沉闷的生活里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可他几乎又是恐惧怀尔德的。在来到好莱坞之后,他就不再看《日落大道》*。好莱坞反省了很多年,但事实上,你永远也不能说如今的好莱坞比过去的好了多少。衰老和过气仍然是大多数人恐惧的达摩克洛斯之剑,有太多的人来到好莱坞,就势必需要有人黯然离去。菲利普对自己的演技和意志力都很有信心,但好莱坞会给一个人打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在来这儿之前,你是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可离开这里之后,你只是一个“曾在好莱坞发展”的人。

“等你回到了洛杉矶,你一定会怀念它的。”

是啊,我一定会的。


“说真的,我以为你每天都会开心得像个陀螺似的。”托尼揉了揉自己的短发,看上去有点儿困惑,“和菲利普吵架了?你看上去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托马斯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和菲利普很好。”

“最好是,虽然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是这样。”托尼翻了个白眼,“如果和菲利普有关,你最好和他谈谈。我知道你喜欢他,这没什么的,要个签名,甚至合照,他都不会介意的。”

噢,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托马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是啊,做个影迷该做的事,要个签名,合个照,然后把照片挂在家里的墙上,骄傲地对来访的客人们说:“嘿,看看我们的大明星,我远在好莱坞的朋友!”

难道不是吗?他是个影迷,菲利普是个演员,还会有哪个影迷能够像他这么幸运呢?和最喜欢的演员一起工作,甚至像朋友一样谈天说地,他记得菲利普和自己说起那家酒馆的场景,“你说得太对了,”他像往常一样抬起眼睛来看向比他高一些的托马斯,“那儿的啤酒真是棒极了。真可惜我不能把整间酒馆都搬回加利福尼亚去。”

对呀,他要回加利福尼亚去的。托马斯近乎难过地想,太好的日子原来也会令人绝望。他抬起头来看着托尼的眼睛:“没关系,我想我只需要看看他的电影就够了。”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托尼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托马斯,“我猜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你知道他只会在这儿再呆半个月了,加州离这里很远,你和他都太忙。”

他说得很对。托马斯明白。他想起之前卢卡斯那个糟糕的比喻。黛西,绿光,为好莱坞写剧本的菲茨杰拉德。“人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会感到孤单。”也许他是太年轻了,还没有尝过拥抱的滋味,还没有在雨里尽情接吻,还没有把自己的全部生命倾注到另一个人身上,他想起菲利普说起过他自己的年轻时代,而托马斯很好奇,是否他也曾如此感同身受地孤单过。托马斯不明白,他并不是一直都被孤独困扰,可他毕竟一直都是年轻的呀。

——就像遇到黛西以前,盖茨比也从来没在他的王国里孤独过。好莱坞的老把戏,可是这不就是所有故事的模样吗?在走进酒馆以前,又有谁能知道爱情的乖戾呢。好莱坞花了那么多年用电影教人们如何去爱,可大家似乎还是连皮毛都没学到。电影里的人总是万马千军也直冲,看戏的人散了场却有千千万万的借口。

如果杰克·莱蒙愿意为了玛丽莲·梦露穿上高跟鞋跳上从芝加哥到迈阿密的火车,托马斯似乎也没有什么借口阻止自己和菲利普谈谈。他喜欢他,不仅限于海报、镜头、屏幕里,他甚至爱他,他的孤单不是因为年轻,而是因为他。他在自己的心里为他铺了一条红毯,但他更希望,他能亲自来走一遭。


“哇哦!你今天看起来真不错。“菲利普冲着托马斯招了招手。

“注意你的美国口音,菲利普,”托马斯善意地提醒道,“你听起来就像个加州佬。”

“噢,谢谢提醒。”菲利普一本正经地皱了皱眉,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情绪,“我昨晚喝得有点儿多,你知道,我又去那家酒馆了。那简直令人上瘾,不可思议。”

托马斯的小虎牙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哈,你可是个德国人,记得吗?爱喝酒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但愿我等会儿不会出什么错,”菲利普挠了挠后脑勺,“说真的,我很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虽然一个人喝酒看起来有点儿奇怪。”

托马斯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事实上,我也很久没去那儿了,如果再不去光顾一下,老板大概就会因为不记得我而不再让我享受老顾客特惠了。”

“老顾客特惠?那是什么?”菲利普挑了挑眉。

“秘密法则。”托马斯狡猾地笑了笑。

“嘿,我可不会让这些‘秘密’啊‘内情’之类的唬住,”菲利普一边往录音室走,一边回头提醒着托马斯,“你最好今晚亲自向我解释清楚,否则我就去和托尼告状!”

年轻人耸了耸肩,一脸无谓。


“你穿得太少了。”托马斯脱下手套,不顾菲利普的反对给他戴上,满意地看着略大一些的毛线手套暖暖地裹住了那双手,“美国南部的好天气把你宠坏了,不是吗?别忘了,这儿可是慕尼黑。”

“谢谢你。”菲利普的睫毛抖动了几下,落下细碎的光来。托马斯走在他的右边,没了手套保护的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嘴里哼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德语小调,路灯的光均匀地落在他的肩头,温柔得像坠落的云朵。

这样很好。他的手在托马斯的手套里暖暖地藏着,手套上残留着年轻人的体温,像他平时的笑容那样,温暖,明朗,充满朝气,令人快乐。菲利普有些难过地想道,他就要离开慕尼黑了,而圣诞节就快要到了,年底的颁奖季,密集的宣传行程,他看不到休假的希望。他在脑海里想象着托马斯的圣诞节,和家人围坐在桌旁,食物是温热可口的,还会有美味的巴伐利亚啤酒,一家人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而托马斯无疑会是最快活的那一个。他们会一起看《真爱至上》吗?然后在新年的钟声里许愿?或许他可以问问托马斯的圣诞节计划,不过无论那是什么,显然都只会让菲利普更难过。

他们在酒馆里临街的靠窗位子坐下,两个人都要了一大杯啤酒。托马斯舔着嘴唇上的泡沫,一根一根地研究起菲利普垂下的睫毛。它们让他想起森林,而森林又使他想起月亮,星星,永无止尽的孤独,和菲利普的眼睛。他的眼里既非星辰也无大海,却有这世上最明亮的光。

“喏,手套还给你。”菲利普把手套从桌子的对面推过来,“回去的路上会很冷的。”

“你拿着吧。我的衣服有口袋,至于你的,我刚才可是看过了,没有的哦。”托马斯笑着搓了搓手,“其实我想把它送给你的,不过似乎在好莱坞也用不着它。”

“不,用得着的,”菲利普几乎是急急忙忙地反驳道,“记得吗?我说过那儿的雨天很糟糕。而且我一直都想要一双灰色的手套。毛线的。”

托马斯举起了酒杯:“来,祝你在好莱坞一切都好!”

“也祝你在慕尼黑一切都好!”

这听起来真是有点儿像告别,托马斯有点儿难过地想道。他会想念菲利普的,不是吗?他快乐的笑容,小动物般的牙齿,还有发红的鼻尖。他那么可爱,又那么优秀。

“你有可能……我只是说可能……留下来吗?”

有可能吗?菲利普也很想知道。他不想离开慕尼黑。当然,之前每次回来他都会流连忘返,但这次格外强烈。圣诞节就快到了,而他又发现了这么一家好酒馆,托马斯总是有说不完的笑话……和这些比起来,好莱坞太微不足道了,遥远得几乎失去存在感。他还需要奖吗?喝了这么多年的茶,可他骨子里还是个嗜酒的德国人呢。

“我不知道。”他很坦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他比托马斯更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托马斯抬起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看向菲利普:“如果我说……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你的上一部电影,我爱你在里面的每一个镜头,月光落在你身上,你记得吗?你在那里面读过的诗,我都去买来读了……Dark river-beds where the eternal thirst flows, and weariness follows, and the infinite ache*.

“我知道这听起来大概很可笑。但是,菲利普,我爱你。在这之前,我爱电影里的你,可现在我得说,我爱你,全部的你,森林里独守三十年的你,沙发里咬着吸管喝矿泉水的你,戴着我的手套走在路上的你,还有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你。托尼总是说我话太多,太罗嗦,但我想对你说的只有,我爱你。”

菲利普看起来有点儿吃惊,但更多的是慌张,他像只不知道该把食物藏到哪儿去的小动物似的,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我马上就得回洛杉矶去,我不知道我的下一个假期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我的下一份工作在哪儿……”

“我知道,”托马斯的右手伸过来覆盖住他的,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安抚他,“现代交通和通讯技术能帮上很大的忙,相信我。我们再也不用像玛拉那样痛苦而毫无希望地等待罗伊*,不是吗?”

“你说得对,可是……”菲利普抬起眼睛来,“我得说,我真的是个挺糟糕的人。我偶尔会有点儿健忘,脾气也不是太好,我比你大六岁,很多年轻人的笑话我一窍不通……我是说,这听起来真是有点儿疯狂。”

他的手在托马斯的掌心里微微颤抖。托马斯刚才说到了玛拉和罗伊吗?好莱坞的把戏还真是诱人啊。托马斯还很年轻,可菲利普已经读过太多故事了。

“没有人是完美的*。”托马斯狡猾地对他挤了挤眼睛,“还记得吗?”

——噢,比利·怀尔德。


“真抱歉,这个圣诞节恐怕你得一个人过了。”菲利普揉着额角,对着手机道歉道。

而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没有丝毫不快:“没关系的,菲利普。我会天天给你打电话的!”

“噢,那我们得先说好,话费账单由你来付。”

“嘿,这有点儿不公平吧?你才是我们之中赚得比较多的那一个。”

“哦,那我可能就得省下一张回国的机票了。”

“……算了,还是我来付吧。”

“‘要有妥协能力,才使人尊贵。’*”菲利普笑得很开怀,“记得吗?”

托马斯翻了个白眼:“见鬼的好莱坞。”

菲利普笑得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敬可爱的老把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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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好莱坞黑白时代著名男演员

2.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犹太裔的美国导演、制作人与编剧家,最初在德国编写剧本,希特勒掌权后逃往美国

3.电影《七年之痒》中,玛丽莲梦露曾站在地铁通风口处。而那张著名的按裙照,正是拍摄于这个通风口

4.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德裔美国演员兼歌手

5.《日落大道》(Sunset Blvd.):比利·怀尔德指导作品,反映了好莱坞在经历繁荣后滋生的罪恶

6.出自聂鲁达《Body of A Woman》

7.电影《魂断蓝桥》中的情节

8.比利·怀尔德《热情似火》中的最后一句台词

9.电影《勇敢的心》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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